坐在电脑前,敲击些文字,似乎想让自己的思绪溶化、扩散,继而澄清、沉淀。点上一只香烟,想让那缕缕轻烟幻化成一根神经,将在脑海中时明时灭的欲望牵起,想让那淡淡的香味,将那记忆中的味蕾唤醒,可是我的思绪,却无法像佘家屋场那条小河的水那般纯清、透澈。回忆小时候最开心的事,就是去乡下舅舅──佘家屋场。那屋场里几十户人家,几乎全是我的亲戚。都十分热情,每次我去他们都热情有加。城里的波儿来了,外甥皇帝来了,他们都把我当小皇帝似的,一些有趣往事历历在目……
毛狗坡间萧森森 王草铺子爽歪歪
舅舅的女儿凤姐,带我从鄂西南小县城新江口出发,向湘西方向沿着一条铺满碎石子,不宽的板车道走。过南河桥抄近路则需穿山间小路,走这条山间小道,就是在大白天里,也会让人毛骨悚然。那小径两旁是高高地山岗,路边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茅草和芭芒,四周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遮天蔽日,从山林间传来阵阵蝉叫虫鸣,更显得山林的幽静。时不时传来令人恐怖的猫头鹰的叫声,我感到了阵阵寒意,身上浸出丝丝冷汗。我不敢发出响声,紧紧地攥住了凤姐的衣角,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,警惕地环顾四周,生怕这黑松老林中,突然窜出一只斑毛大虎来。再不然也怕跳出一个响马大盗来什么的。走过毛狗坡,穿过南河桥,前面就是经炊子窑了。炊子窑就是烧制土罐、土炊壶的古窑场。隐约能听到有人的声音了,我才松了一口气。透过茂密的树林,看到了有几个赤膊光身子的窑匠,只是在肚脐以下兜着一块布遮羞,在用力地甩着大块的泥巴或搬运着土炊壶坯。炊子窑的不远处就是王草铺子,它虽说它不一个驿站,可南来北往的过路人无不在此歇足,喝上一碗隔夜的土‘沙罐茶’,沙罐茶是松滋特有的一种沏茶方式,远远胜过冰红茶润喉、解渴,它透心地凉爽,让人大快朵颐。
霏红沓翠浅淡淡 绕村清河水粼粼
走过对口坡,经过枯和尚庙、药铺子、小伙子,就到达了楝树铺子,楝树铺子原是一个土地庙,它在一片葱郁参天地楝树中。解放后改成了农村供销社的店铺。方圆十里八里的乡亲们,提上几个鸡蛋或土特产品来这里换回点油、盐也十分方便。穿过楝树铺子后,再淌过一条小河,就到目的地了。一泓碧水环绕着这在湘鄂两省颇有名气的‘佘家屋场’。小河在村头分开,在村尾汇聚。乡人们称村北面的小河为北河,在村南面的小河称为南河。小河上游不时漂来散散落落的青草与花辨。放眼望去,远处河滩上歇憩着好大一群鸟,黑压压地一片。还有几只煽动翅膀在空中盘旋。几头水牛在岸边悠闲地吃草。几只‘八哥’鸟跟随着水牛在缓步而行。间或传来一两声水牛的“哞哞”声,一个牧童躺在岸边绿茵茵、软茸茸的草地上,拔一根草节在嘴里吮着。不用浓墨重彩,便是一幅绝妙淡雅的水墨丹青。
那条小河旱秋时节只有细细一泓秋水,在整片的青青鹅卵石滩中怯怯地流淌。一排石墩子均匀地排过小河,隔一步远即有一石墩兀立河面,也不知这是哪朝哪代、那一代先人留下来独特的石墩桥。一对赶集或回娘家的情侣,来到河边面临石墩,女人总是嗲声嗲气爱撒娇,总百般央求男人背她过河。男人自然是善解风情,俯身弯腰背上娇娘,一步三晃,步步轻移。稍有心猿意马,身子一歪,噗通一声,双双跌落入水中。女子爬起来,涨红着脸抬头张望,一见我们,她一改娇柔模样,一溜烟跑过河滩,钻进河岸上的芭芒丛中。拧干衣物,自觉穿戴齐整后,她方才满脸绯红地钻出了来。相信那悠悠流淌的河水,会成为她心头中今生尤为温馨的记忆。
顽童戏水乐融融 香巴佬姐脸红红
河水在黄昏的夕阳里粼粼不止,揉碎了我和凤姐的倒影。当我行至河中时,我发现浸在水里的石墩长满了青苔,好长好密,毛毯似的青苔在清水中摇曳着绒毛,煞是有趣。我小心翼翼的把脚探入水中,河水轻轻的滑过肌肤,那种清凉的感觉让我觉得十分惬意。我坐在石墩上不走了,因为看到了清澈的河水中游动着好多小鱼儿。它们竟敢围上来吻上了我的脚肢丫?凤姐看我懒在小河里不走,她像个小大人似的皱起眉头对我说:“波儿,走、走、快走,你咋这贪玩呢?”我仰起头对她甩出了一句‘乡巴佬’。她急得满脸通红,好长时间也不理我。我知道我说错了,得罪了凤姐。为了讨好她,我把城里人对农村人带有贬义的称呼:‘乡巴佬’,译释‘乡’字为‘香’,名为‘香巴佬’,就是农村的人都很香的意思。她不可置疑地点了点头说:“哼,乡下人就是比你们‘街巴佬’香”。她眨了眨眼睛笑了。最后,我非得要凤姐答应,等一会再转回来陪我捉鱼不可,我方才肯起来继续跟她前行。
遥见佘家屋隐隐 夕阳炊烟云袅袅
佘家老屋远远望去,村子被一封一丈多高的围墙所遮掩,乡人俗称:‘佘家屏墙’。黛色的围墙上爬卧着盘根错节的绿色藤蔓。墙外的野蒿杂树和院内高大的樟柏、梧桐将宅院掩闭如幽深的古堡。古老的村寨,袅袅的炊烟,曼延出一种生活的简单与安宁。这里的人们以血缘为纽带,聚族而居,生生不息。过着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男耕女织的生活。就如陶渊明所描绘的那样,人们生活在悠闲自在的世外桃源里。一千多年前孟浩然那句“绿树村边合,青山廓外斜”,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?
幽静重掩门层层 庭院如昔寒瑟瑟
我舅舅的屋是翘屋檐,青砖‘斗子'墙’,厚厚地大木门前有一对圆石鼓。上面浮雕的虬龙双狮云纹,虽被岁月的烟云侵蚀,但仍显得高贵、庄严。厚实的门扉开合吱嘎有声,进门就是一个大天井,天光幽幽地从头顶透下来,有一种阴气森森地感觉。房屋很深、很高、很多重,人们俗称‘八大间’。门窗及屋顶上的檐梁上,全是雕龙画凤,镂木雕花。那个高大的老屋里,好像一直都是空荡荡的,不记得里面有些什么,更不知曾经有过什么。唯一知道的,就是外公曾经掌管过这些老宅子,有过无尽的辉煌。外公曾是佘家祠堂的族长,因掌管过祠堂的田亩。土改时被划为富农份子,文革时期也遭受过不少的罪。一个隅尔的机会我发现了一个秘密,就是屋后长期满苔藓的青砖墙上嵌着一块青石匾,石匾上刻着佘家祠堂六十年一轮回的佘氏宗谱,是用颜体纂刻而成,庄重正大、浑厚雄伟,整个结构圆紧遒劲、气势开张。正如北宋书法家米芾所说:“颜真卿如项羽按剑,樊哙排突,硬弩欲张,铁柱将立,昂然有不可犯之色。”透出了佘家宗祠深厚的文化底蕴。
残垣断壁草萋萋,恍如隔世光幽幽。
印象中,只知道满院子的荒草,满院子的杂树,后院是用蛮石与青砖垒筑的,在岁月中坍塌成了的残垣断壁。墙头上都爬满绿生生的青藤,交织着的、覆压着的,大都是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东西,所以我只能将它笼统地称之为植物。院里野草萋萋,显得十分幽静宁谧,宁静得恍如隔世,让人生出无限地幽思。院中还有两棵柚子树,嫩黄的柚树叶间白白点点如繁星一般的小花,吐放着馥郁得令人迷醉的香气。在围墙外面是一片茂密的大竹园,郁郁葱葱,苍翠欲滴。有风无风都能发出沙沙地响声,凤姐告诉我那里面有‘鸡公蛇’,(也就是眼睛蛇)。千万不要进去。在我想象中‘鸡公蛇’必定头上有鲜红的鸡冠。让我把它与蛇妖的形象联系在一起。这确实让我生畏,令我不敢轻举妄动,从来也不敢一个人单独到后院里去玩。
月上柳梢雾蒙蒙 聍听秋虫声吟吟
当月亮从屋后院竹林边上升起的时候,天空稀疏地缀着几颗星星。远处一阵阵蛙声伴着近处一阵阵虫子的吟唱,这乡村特有的合奏曲,使得这佘家屋场的夏夜,更显得的安谧。夜色,似乎有些过于浓艳。远处的田野和树林都笼上了一层帷幕,黑黝黝地。我总觉得那黑暗中蓄养了很多妖魔鬼怪,由于这莫名的恐惧,使我晚上绝不肯离开凤姐半步的。我躺在竹床上数着夜空中飞过的萤火虫,我央求凤姐帮我捉几只来,想装在小玻璃瓶中,哪该是多幸福的事儿哦。可没想到凤姐不但不帮忙,竟然把我白天改编的‘乡巴佬’的话说了出来,引起了在场的人一阵哄堂大笑,只有我舅舅在一旁敲敲了手中的烟袋,露出几分自豪地笑着说:“呵呵,我的外甥就是会说话。”舅妈很快迎和着说“哦…呵…啦!不愧是城里的娃儿,就是乖。”我舅妈的嗓音特响亮,一阵哈哈声在夜空中回荡……
竹马少儿翻叉叉 乡村小曲脆声声
凤姐常年梳着一对麻花辫子,总忘不了扣上一个红色塑料的蝴蝶形状发夹。一件大红的牡丹花上衣,宽厚肥大的裤子上打着两个补丁。一片绿色的田野上,她那件红花衬衫是万绿丛中一点红,显得更加灿烂夺目。我最喜欢陪伴凤姐去田埂、河边寻猪草。在城里呆久了的孩子憋得慌,一但回归于大自然,如同鱼归大海,鸟入森林之感。面对着那广袤的田野,真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。我欢快地在田径上奔跑、跳跃,时而还来几个连环‘翻叉’动作。她提着竹淘篓在我身后,她嘴里轻轻地哼着从‘大林子’学校学来的流行歌曲。虽然唱得有些跑调,音乐是不该有什么高低雅俗之分吧?她唱出的调总渗透着乡村小调,蛮好听的,特有的混合旋律更有一番韵味。
“公社是颗长青藤,社员都是藤上瓜。瓜儿连着藤,藤儿连着瓜,不怕风吹和雨打……”
儿时的记忆总是刻骨铭心、不可忘怀,虽然我好多年没有去过佘家屋场了。虽然,凤姐她也仙逝好多年了,可是与她在一起的情景一幕幕的时常在脑子海里浮现,她那村姑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永远不可磨灭……
作者简历:洪波,笔名:楚天山水,男,汉族,学历大专,中共党员。1955年10月1日出生。中国银行职员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,自由撰稿人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在省级以上报刊、杂志及互联网上发表小说、诗歌、散文等文学作品。创作的知青网络小说《岁月如歌》给力,被九十多家网站转载。出版有散文集《洪波文集》、长篇报告文学《中国水暖城》、及传记小说《东海点滴》等。散文《儿时记忆中的老家·西斋》曾获2010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“二等奖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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